第二百一十七章 诗画

在家中吃过午饭,陈恒就迫不及待的收拾好东西,坐在门口的马车上。今日真是个游玩的好天气,阳光正暖,有风,却不冷。

信达坐在驾车的位置上,陪着车内的哥哥聊过几句,就看到黛玉领着林珏跟紫鹃、雪雁出来。

“信达哥。”

“小姐、少爷,快上车吧。”

几人打过一声招呼,黛玉看了看前后两辆马车,突然胆从心头起,直接抢在弟弟前面,踩着马凳一溜烟上去,掀起垂落的帘子,面色微红的坐在陈恒的对面。

“兄长。”

她唤了一声,又借着余光悄悄打量着对方。今日的陈恒,穿扮甚是随意。一件宽袖文士袍外,头上只戴了白玉冠。少了遮掩大气的巾冠,兄长身上的沉稳略去几分,更多了些恣意的少年气。

“妹妹。”陈恒笑了笑,他的目光却莽撞的很。黛玉坐下后,就直接把对方上下猛瞧。紫衣白袖的襦裙,向来是黛玉的最爱。淡雅的穿扮,配上少女明亮的双眸、灵动的气质,更叫人挪不开视线。

“看什么看。”黛玉嘀咕一句,抬起手捋了捋自己的刘海。谁成想,她的话却叫陈恒听到,当即道到。

“自然是看好看的人。”

外头的林珏才把手伸出去,闻言,神色顿时一僵。他总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,正寻思着要不要去坐后一辆算了。

“少爷?”跟在后头的紫鹃有些迷糊,林珏尬笑一声,掀帘而进,“哈,哈哈,大哥,大姐,我来了。”

黛玉正红着脸,见到弟弟大咧咧的走进来,更觉几分羞意。她真是没道理啊,有怒不跟正主发,却瞪了弟弟一眼。

这个林家少爷,心中暗叫糟糕。觉得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,忙起身道:“我还是回去读书吧。”

一车人都期待着出去玩,岂能让他如意。连紫鹃、雪雁在内,都劝着少爷坐好。信达再三确认,见众人都已坐稳,才挥起长鞭朝前走去。

路上,大家的兴致都不错,话题从香山寺的来历,一直谈到唐朝时设寺的原因。家里几个姑娘少有这样出门的时候,也就是有林珏的掩护,又有陈恒这样的人领头,林家长辈才允许这些人出门转悠。

为了让大家游玩个尽心,信达将马车停在买卖街的不远处。此地离香山寺还有段山路,可已经非常热闹。

他们午后才来,买卖街上多的是携家出门赏秋的游人。作为以后三山五园之一的香山,地势虽不高,但只要一入秋,满山红叶实在是京师不可不去的胜地。

林家姐弟最喜这种热闹,林珏才下了车,就已经在附近窜起来。陈恒看的直头疼,忙给了信达一个眼神,让他盯好这小子。自己则陪着雀跃的黛玉一道,漫步在山阶上。复行数十步,便至香山永安寺牌楼下。

永安禅寺是前明所设的名字,香山寺是唐朝的名字。到了大雍,就沿用香山寺的叫法。对于这个牌楼,倒没有另作修缮,仍保留着明朝时的模样。陈恒领着黛玉过了牌楼,就见两侧的山路上,有店铺三十余楹。较为出名的有“万兴号、馨远斋、庆春楼”等等。

陪着黛玉在各家店铺逛了又逛,又从财神庙里替彼此求了一道签。陈恒有些得意,他得了一支上吉,就把头凑到黛玉身边,想要看看对方得了什么。谁知这丫头,一双手捂的严实的很。似乎深怕兄长偷看,见陈恒探身过来,还用手肘推了对方一下。

陈恒只顾着笑,好奇道:“我都给你看了,妹妹也让我看看嘛。”

“就不。”黛玉鼓着脸,气呼呼的朝前走。如此到了解签的大师面前,待对方里外说了一通,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,又把黛玉逗乐。兴高采烈的回到陈恒身边,得意洋洋的冲对方把玩起手中的‘中吉签’。

“大师说我是因缘际会,得遇贵人。此签可做‘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’之解。”黛玉露出难得的孩子气,心思一宽,就关心起陈恒。“兄长的签是怎么解的。”

他自然不会扫兴,却偏要卖起乖来,嬉笑道:“大师说我是多子多孙的命。说不好以后还能开宗立祠,自立门户呢。”

这说的是什么荒唐话,黛玉红了脸,知道是陈恒在拿她打趣,偏偏又不好做个入瓮的鳖,索性跺跺脚,就朝着下一个山神庙过去。

陈恒哪敢放她负气离去,忙追着黛玉的身后,给小心眼的佳人赔礼道歉。一路说说笑笑的逛了几处,他们就开始朝着山顶的香山寺走去。

山势不高,走走停停之际。过林道则赏花树,遇凉亭则观山景。如此到了庙门前,又见寺里清净,有竹林幽径。楼宇傍山而建,错落有致。过道上偶有男女香客来去,远处的林叶中但闻笑声,不见其人。

陈恒领着众人上了青霞寄逸楼,踩着木梯发出的低沉声响,他们来到三层栏台。出了门,就能看到满山枫叶次第红,更有青叶松柏穿插其中。

黛玉发出感叹声,又指向远处艳阳下的碧波,对着陈恒笑问:“兄长,你看着它们,想到了什么?”

这还能难倒他?陈恒思索片刻,就道:“一池碧水如玉,衬着满山红绿黄。依我看,正是:日染枫林秋色鲜,东风吹老玉生烟。”

黛玉闻言,先是一想,她以为兄长会念些太白、东坡的诗句。谁想到对方会念起冷门诗,可再看陈恒的盈盈笑意,便反应过来,笑问道:“也不知是哪个糊涂蛋做的诗,怎么就写一半,那此诗的后半句呢?”

“还没想出来。”陈恒摊手笑,又极为光棍的负手临风,得意的昂着头,“来时做半首,回去时再做半首,妹妹觉得可好?”

黛玉还未答话,门外的楼梯口,传来一阵熟悉的打趣声。“酸,真酸,好酸的扬州陈持行。”声音由远至近,一身蓝色华袍的薛蝌,摇着扇子走到光亮处。

“你怎么来的这么晚?”陈恒大笑,跟好友打起招呼。

“不晚,不晚。”薛蝌伸手,在空****的下巴处,做出虚假的抚须姿态,笑道,“要是来得早,怕是见不到持行的无赖模样。”

陈恒全当是夸奖,喜滋滋的收下好友的揶揄。又往对方身后看去,只见穿着跟薛蝌差不多衣物的宝琴一步而出,也是摇着扇子跟自己行礼。

“二弟。”

“林姐姐。大哥。”

“薛大哥。”

“林妹妹好。”

四人打过招呼,又顺势依栏,眺望着同一片秋色。薛家兄妹刚刚从宫里回来,今早他们就随着各地州府的队列,一起去宫里送礼。他们此行,就是为这个来的。

下午得了空,就受陈恒、黛玉之邀,来香山寺汇合赏景。陈恒不免问起对方进宫的场景,薛蝌只淡淡说了几句,他连李贽的面都没见到,只在殿上听着李贽勉励薛瑱几句,就算礼成。

这是正常的,陈恒不会在意。他又问了问扬州准备的贺礼,这就有的说道了。薛蝌极为兴奋道:“八月你的书信到了扬州,秋浦街上的女工就照着你的意思,在织锦布上绣了一副千里江山图。”

“可不巧,八月底的时候,坊里的工匠跟宫里的工匠一起,终于织出新的布料。我们一想,索性就在新布上,绣了清明上河图。”

陈恒闻言一震,狂喜道:“真的弄出来了?”

“是啊,哈哈哈哈。”薛蝌大笑点头,他就知道好友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的很。还来不及继续说话,宝琴已经从黛玉身边探出头来,“大哥得了空,可以去我那边看看。本想挑明日告诉你,哥哥的嘴倒是快的很。”

“好好好。”陈恒伸手拍栏,大笑不已。又听宝琴解释完新布的来历,方才道: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功夫。”

好消息还不止呢,薛蝌继续分享道:“你介绍的那个黄履庄真厉害。你走后不久,他就把坊里的织机改进一番,如今女工们做起来,也是省时省力许多。妹妹自己做主,给了三百两做酬谢。”

“应该的,应该的。”陈恒不住点头,他就知道黄履庄是个人物。这种专精算术、又在发明和物理上有所造诣的人,实在是当下不可多得的万里马。陈恒恨不得将他供起来,整日关在家里做研究。别说是三百两,就是五百、六百两都可以给。

黛玉见到陈恒的傻乐样,又看他跟薛蝌一唱一和的。就笑着跟宝琴说道:“你看这俩人,跟当年我们中秋游湖时,是不是一点没变。”

宝琴遮扇轻笑,玩味道:“年年岁岁人相似,岁岁年年花不同。”

黛玉看看她,再看看自己,复笑着,“确实是花不同。文君束发成木兰……”她话都未说完,宝琴已经不依道:“林姐姐。”

他们这四人,在楼上有说有笑。有一群人,却在寺庙的青石小路上,到处寻着他们的踪迹。

宝玉从林珏那头得了消息,就打定主意来香山寺堵一堵,碰一碰运气,看看能不能抓住陈恒跟黛玉。他倒不是一人出来,身旁还跟着贾家姑娘、新到的李家姐妹、又有宝钗、湘云、邢岫烟作伴。

他们在寺里兜兜转转,都未把人撞见。探春、惜春最是奇怪,闹不懂哥哥到底在寻什么。唯有宝钗隐隐猜中什么,可偏偏不好说破,只安心做个游玩的陪客。

无论怎么说,她们这批人能出门,还是要靠宝玉这张金脸。也就是他能开这个口,才能说动贾老太太点头。后者因为搞砸了帮宝玉说媒的事情,心思正愁苦的很,哪会拒绝孙子的任性之举。

贾家人在寺里已经转了又转,众女都有些乏力。宝玉看在眼里,也是着急心疼。见身后就是青霞寄逸楼,就道:“既然都到这了,不然我们一道上楼看看,做个歇脚怎么样。”

平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,早就受累了兜兜转转。听到这话,无不大喜。忙随着宝玉一道进了楼,才上至二楼,就听到楼上传来笑语。

“兄长准备题什么诗。”

“吟几首还行,题诗就算了。太白、东坡二仙都来过的地儿,题什么都会自惭形秽。”

这俩人的声音,宝玉就是梦里听到,都会记起来。立马一步迈上几个台阶,在探春、宝钗的惊呼中,朝着三楼跑去。

才到了门口,就见到四道人影,并肩背对自己。宝玉瞄了又瞄,才情不自禁道:“表妹……”

四人闻身而动,才转到一半,就看到门洞的阴影处,站着不知何时到的宝玉。

这也能碰到?陈恒心中暗道一个巧字。黛玉探了探头,疑惑道,“表哥怎么在此?”

旁人问,宝玉兴许会答,兴许不会。黛玉一问,他反倒结结巴巴起来:“陪……陪家里的客人,出来转转。你知道的,李家姐妹刚刚来京师,我……略尽一下地主之谊。”

我知道这个干什么。黛玉翻了个白眼,游玩的好心情顿时去了大半,只干巴巴的应了一句‘哦’,就把目光转到宝琴身边。

关键时刻,还是宝钗出来替宝玉挽些面子。她跟着上了楼,就看到薛蝌、宝琴,忙惊喜道:“蝌弟、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师,怎么都没跟我说过。”

对这位堂姐,薛蝌倒不好装作不识,忙道:“堂姐。我们是昨日到的京师,过来办些事。过几日就要走,所以才没给伯母和堂姐传信告知。”

宝钗心中一听,已经开始叹气。面上仍是情绪稳定道:“既然来了,就是待个半日,也该跟自家人说一声才是。”

薛蝌笑了笑,他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这次跟着薛瑱入宫,他们家递的名头都是扬州薛家。分家分宗,已经是拉满的弓弦,压根没有回头箭可说。

大房、二房俱是舍了祖宅、祖业,金陵四大家还未等李贽动手,已经去了一支。宝钗不知道形势逼人的道理,只感叹两家渐行渐远的处境。

宝玉压根没在意宝钗的想法,也顾不得薛蝌的复杂心情。一双眼睛,全落在宝琴身上。他是见过不少好看的哥儿,诸如秦钟、琪官等人,更有贾琏、湘莲之流。

可这些人加一起,都不如宝琴的绝色。对方身上有股特别的气质,是娇气加上贵气、英气的结合,真让人过目难忘。

“这位是?”宝玉问道,他是第一次碰到宝琴,竟才知道天下有如此好看的男儿。

“她是我的……”宝钗思顿片刻,才道,“且算是我的堂弟吧。”

宝玉都顾不上宝琴为何跟黛玉站的如此近,还是手拉着手的模样,只顾着感叹道:“香山景色可谓一绝。偏这风景,到了宝姐姐的堂弟面前,都只算做等闲了。”

“二哥哥又在说什么怪话。”史湘云突然从后头杀出,又领着一帮姑娘出来。众美将廊上站个满满当当,很是意外能在此地跟黛玉相逢。大家说说笑笑,自己玩闹开。

说来也是有趣,人少的时候,宝琴的美貌还看不出个真切。如今四周姑娘俱是绝色,更是各有各的出挑长处。偏偏这么一群人站在一起,反倒更衬出宝琴的花王之容。

薛蝌当年那句:“再过个十年,你们大可去天下看看,到底有何人能比我妹妹更美”,可谓是一语成谶。

如此多的人,挤在廊上不免危险,更有诸多不便。有人提议,下楼再去别处逛逛。众人无不同意下来,只转道下楼,绕着水月空明殿等地游玩。

贾家为了这帮少爷、小姐的出行,准备了许多仆役。这人一多,不免吵闹起来,引来不少香客的怒视。薛蝌受不得这份呱噪,只给了陈恒一个眼神,两人悄悄落在后头,前者才提议道:“跟这帮少爷、小姐玩,有何意思。不如我们先溜了,自寻快乐才是极好。”

“这不好吧……”陈恒有些迟疑,他倒不是担心黛玉什么。妹妹现在性子,可不是任人揉捏的主儿,又有紫鹃、雪雁在旁,他是放心的很。他不怕宝玉,可他怕黛玉啊。事后黛玉算他的帐,吃亏的可不是你薛蝌。

“不用担心林妹妹,有我妹妹在,她们俩的心眼子加一起。就是你都玩不过她们俩……”也不知道宝琴这些年的变化有多大,能让薛蝌给亲妹妹这种评价。他踮脚看了看,在前头引路的贾宝玉哪会看他们啊。趁其不备,薛蝌伸出手拉住陈恒,就转去路旁的小径上。

这般走脱了众人,两人才得了片刻清静。好心情又是重新上了心头,他们一起转道去了前头的普贤殿、文殊殿,将各处景观看了个真切。

薛蝌是越来越有画家的习惯、风骨,他看着琳琅满目的壁画,又时而指向壁上的彩画,给陈恒解析着其中精妙。京师寺庙的彩画,讲个木衣锦绣、大象无形。起谱于咫尺之内,落墨在方寸之间。

薛蝌看的高兴,忍不住找僧人借来墨宝,在纸上晕了晕,就在庙宇外侧空白墙上画起青竹百花。他自己画就罢了,还一直提议陈恒也起墨,不要误了风雅时刻。

陈恒拒不得,也是接过僧人的毛笔,开始凝神沉气。要在这种地方留书画,没几分真本事,不拿出毕生功力,都不好意思冒这个头。

僧人在旁小心看着,暗道:这俩人要是画的好,就跟主持说,寺中又得雅士留墨。要是画不好,就趁主持发现前,找人来唰墙遮掩。

陈恒握笔负手,先去殿内四处逛着,见文殊菩萨右手上举结‘施无畏印’、左手下垂,结‘施愿印’。佛相庄严,似要渡尽人间疾苦。心中那口气,顿时化作泼墨的冲动。

再出门,薛蝌已经画好青竹百花,开始着墨展翅、停枝的鸟儿。陈恒看了看,只觉薛蝌的画工已然大进,不论远观近看,都可以假乱真。更能考虑到四周的景色,在细节处与周遭融为一体。

陈恒喊僧人搬来一张凳子,自己迈步而上。站在薛蝌的头顶,一个人画花草世界,一个人从上往下开始提笔。

“人间苦厄有谁知,天下生灵尽受之。我自多情君少事,相逢莫惜酒盈卮。”一诗作罢,陈恒忽听寺内传来飘飘渺渺的念经声,再看底下的薛蝌,后者已经退后一步,诵读着陈恒的诗句。后者思考半响,笑道:“有了有了,还缺个敲经挑水的和尚。”

说完,一拉袖子,往前一站,便在留白处挥笔。陈恒下了凳来,也是端详好友的画作片刻,又抬头看了看天色。知道晚霞敲钟时,这副潦草的壁画和诗词上,必然会有红光溢彩。心思跃动之际,也是兴起,在另一侧继续做笔。

前一首,他用的是最得意拿手的楷体。这一首,他决定用更写意不羁的草书。离得稍远些,稍下一点。正好对着薛蝌画的挑水和尚。

沿着和尚足尖的方向,陈恒在前后依次写道:“昨日黄土送白骨,今宵红烛暖帐炉。金满箱,银满箱。如何两鬓又成霜,反认他乡当故乡。”

陈恒的草书略逊楷书,可此时此地,肆意奔放的草书,在斑驳的墙壁上游走,却更为合适应景。

从左至右的一行草书,恰好落在挑水和尚的两端。站远一看,大小不一的字体,反倒像条河流从和尚边穿行奔流。这份巧思、禅机,得等人走近了,再细观流动的河水,才能发现其中诗句。

诗停、画停。画助诗,诗题画。两个好友都觉得快意,齐齐收笔转身。就见到先前那个小僧人,不知何时喊来主持和知客僧等人。他们也不知等了多久,见到陈、薛二人看过来,忙喜道:“两位檀越,不知高姓大名。现在若是有暇,贫僧想请两位往斋房一叙。”

“我姓薛,他姓陈。”薛蝌看向陈恒,后者点头应邀道:“相逢即是有缘,大师请。”

“两位檀越请。”

……

……

林黛玉发现薛、陈二人独自走脱时,已经倍感无语。香山寺这般大,他们也不知玩到哪儿去。宝琴安慰其几句,又拉着黛玉安心跟着游玩。

行行复行行,沿后山一路玩到前院。到了文殊殿,就见到一处墙壁前,围满了人。宝玉最是新奇,忙上前问着缘由。当听闻刚刚有两个文人,在此挥毫泼墨。他立马把壁画瞧个仔细,先是远观,后是近看。

只觉画作虽然潦草仓促,可其蕴含的自在和禅机,真叫人看的爱不释手。好似自己也化作挑水和尚,从野草百花、鸟儿啼鸣的红尘走过。诗做水,流入他的心间。先念完下面的诗词,再看向上面的一首。

“我自多情君少事,相逢莫惜酒盈卮。好,写的真好。”宝玉不住点头,他冲身后的姐妹招着手,把自己对诗画的解读,一一告知众人。

李纹李绮都是精通诗墨之人,那邢岫烟幼时有个方外好友,更比常人懂得些禅机之理。见宝玉侃侃而谈中,又言之有物,一群人纷纷做出点头认同状。

“金银做水,不可得,不可追。”宝玉摇头晃脑着,他极爱这份超凡脱俗的出尘意境。

湘云未语先笑,打趣道:“二哥哥莫非是想着出家?”

“我几时说过自己要出家?”宝玉不解,又下意识看向队伍后头。

黛玉跟宝琴对此事不感兴趣,只远远站在后头。宝玉见独独二美少了凑趣的兴致,忙笑着上来,想引她们去看看自己都欣赏的好东西。

表哥真是呱噪,黛玉微皱眉头。还是宝琴瞧出宝钗脸上的淡色,只看了看黛玉,安抚着林姐姐的情绪。两人并肩走到壁画前,却一起凝注神色。面面相觑之下,都觉得有些不对劲。

这字迹、笔锋,好叫人眼熟?!

恰好,有个知客小僧从内堂匆匆跑来。正拿着一块木牌准备立在墙壁前。宝玉有心问了一句壁画的来历,这小僧当即笑答:“也是施主问的巧了。这壁画,刚作好不久。”

“你看吧,我就说是新作的。”宝玉得意道,又问,“不知是何人所画。”

“小僧却是不识,只知道作画的是一人,作诗的又是一人。他们啊,一个姓薛、一个姓陈。正在东边的斋房内,跟几位师长聊佛法、谈禅机。”

“阿这……”宝玉的表情,当时就僵了。

黛玉跟宝琴却欣喜的上前来,好啊,半道抛下我们的俩人,自己到跑这来逍遥快活了。

她们走到立牌的僧人前,小声问:“小和尚,我们是这俩人的家人,不知贵寺主持在何处。我们正要寻他们回家,还请劳烦带个路。”

小僧人一转头,见到黛玉、宝琴的模样,忙道了声‘阿弥陀佛’,才说道:“两位女施主稍等,等小僧办完此事,就领你们去。”

黛玉和宝琴便往木牌上看去,只见上面用字体写着:扬州陈恒、薛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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